亚眠城郊。
西班牙双子军团的士兵一大早就开始集结。
工兵有序的拆除木墙井阑，营造官清点战马和装备。
步卒和辎重队伍已经提前撤离，现在就剩下的这最后一营的精锐和总督亲卫。
士兵从巨大的红底金边营帐旁经过，时不时瞟上两眼，心中狐疑。
大帐内密不透风，巨大的桌案上铺着罗马地图，堆放着数不清的卷轴。
支撑营帐的柱子上，挂着蜡灯，微弱的灯光照不透整个帐中，也照不透对面人的表情。
伽尔巴双手十指交叉，放在鼻前，身子微微前倾，警惕地打量着银发的男人。
男人坐在明暗交界的地方，只露出半边身子，和笑意淡然的半张俊脸，眼神则隐藏在黑暗之中，深不可测的样子。
“你就是那个不列颠的奴隶？”伽尔巴沉默了很久，还是忍不住开口。
“尼奥斯，一介罪奴，不值一提。”男人笑了，似乎对伽尔巴的称呼很满意。
“我听说过你，太后说你是不列颠的汉尼拔，”
伽尔巴低沉地说：“但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个样子。”
在他印象里，领兵打仗的人，自然应该虎背熊腰，满身硝烟，眼神铁血。
但这个人身上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。
那充满异域美感的英俊面孔，处事淡然的笑意，如玉的气质，到更像是宫里的诗人。
想到这里，伽尔巴恍然大悟。
难怪年轻的女皇帝会那么喜欢他了，宁可和太后闹掰，也必须收他做奴。
“外号什么，只是外人给的虚名，”
尼奥斯唇边的笑意一拉，浮现出难以察觉的冷清：“罗马四个军团大败，自然需要一个理由，所以便想到让敌方将领来背锅。”
“所谓的不是我军太弱，奈何敌军太强，就是这个道理。”
“呵，说的简单，”
伽尔巴冷哼：“抛开事实不谈，难道打败罗马军团，就没你一点功劳么？”
他在“功劳”二字上加重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情绪。
“罗马军团的战力还是很强的，将领的指挥也很出色，”
尼奥斯摇头笑道：“他们只不过是轻敌罢了，大人还请不要愤恨。”
轻敌，好一个轻敌！
伽尔巴皱着眉思索了很久，越想越觉得不对，到最后干脆开摆。
反正不列颠的事也和他无关，无非作为一个罗马人，觉得有些屈辱罢了。
现在人大将已经被俘获，当了自家皇帝的奴隶，也算是挽回了面子。
于是伽尔巴长长一叹，说道：“算了，说正事吧，你来干嘛？”
尼奥斯笑容收敛了起来，身子稍稍往前挪动，那张始终带着笑意的脸，终于从阴影中现出。
伽尔巴的眼神忽然锐利，直视起这个男人。
他在罗马的元老院里屹立了半个世纪，对内经历了数场血腥的斗争，对外诛杀了无数逆反的恶贼。
这些经历，还有与生俱来的魔力，外加权力的加持，让他有了一双令人敬畏的眼，任何人站在他面前，都不免惊惶。
但这个银发的年轻男人却不为所动。
他以奇怪的姿势，跪坐在桌案对面，双眼眯成如月牙的缝，嘴角带着不变的笑意。
看久了竟觉得不似年轻人，倒更像只老狐狸。
“陛下知晓伽尔巴大人即将离去，心中不安，所以托我前来送别。”尼奥斯笑道。
“呵，陛下如此繁忙，还能知道我要走的事？”伽尔巴的话语暗藏刀剑。
谁都知道尼禄在高卢夜夜笙歌，饮酒作乐，比起以前在罗马时的样子，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仿佛透露了自己是个女人的消息后，就什么都不在乎了。
尼奥斯不着痕迹地一勾嘴角，道：“陛下虽然贪玩，但从不会忘记重要的人和事。”
“哦，受宠若惊啊。”伽尔巴面无表情。
“而且陛下当然知道，值此时局，内外交困，理应拉拢人心，所以才在高卢停留许久。”尼奥斯说。
伽尔巴闻言，心中一紧，瞬间意识到他话里有话。
尼禄这是想拉拢自己？
“这和我有什么关系？”伽尔巴面色不动，假装没有听懂。
“伽尔巴大人身为一省总督，手中握有西班牙四大军团，身经百战，忠心耿耿，”
尼奥斯收起笑容，正色道：“而且贵为奥古斯都养子，与陛下同出一族，在这种时候，您才是她最信任的人啊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