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果你想的话，你可以用黑剑的名义去往浮空城，白脸。”独眼说，“在那里你可以接触到成体系的巫术，甚至还有你心仪已久的真正的黑巫术。不过，后者的话......你知道，你只是个流浪法师，你得先完善基础才行。”
她用指节揉着喉咙，摆出一个病态的微笑。就鸟毛看来她指甲实在太长、太尖了。“我从来都不是什么流浪法师，巫师阁下，”白脸彬彬有礼地谢绝道，“至于对黑巫术心仪已久，恐怕这是你们的误解。我只是待在我的城堡里想方设法缓解头痛，仅此而已。”
“你是个位高权重的大贵族，还治不好头痛？”狼嚎反问。
“我敬爱的父亲，或者说嗜好虐待子女的伯爵大人，他在我还是少女的时候，给我喂了点家族库存的昂卡，——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昂卡是什么。相比揭发自己然后被光明神殿送上火刑架，我宁愿翻家族库藏的异教文献寻求帮助。”
听到这话之后，鸟毛不由得对前贵族女士投以瞩目。似乎是逃亡年月养成的习惯，白脸戴着灰扑扑的兜帽，靠在阴暗的角落附近，有人靠近时她就会低下头，用失去颜色的白色卷发遮住眼睛和一侧脸颊，不想把外貌示人。如果不注意白脸在逃亡和战争时期积累的狼狈和倦意，她确实有贵族的仪态，城府也要比老提克那白痴深得多。要不然这人是怎么迷得老提克神魂颠倒的？
除此以外，白脸煞白的皮肤和病态的仪容也都符合她这番描述，——昂卡半中毒的人，不过不是瘾君子。倘若中毒更深，或是成为长期服食昂卡的瘾君子，那东西就会让她的肌肤逐渐透明，甚至清晰看见血管。
“为何你觉得自己不算是流浪法师？”独眼锲而不舍地追问。
“我从出生以来接受的教育都是政治、权利、艺术和各类古典文献，偶尔有一些传统剑术和马术......”这个用词始终很体面的女人停顿片刻，“我的爱好从来都和法术沾不上边。”
“那本邪教文献又算什么？”独眼继续追问。
“那本真假掺半的异教文献......我只能说，除了利用文献里的仪式来缓解头痛，我从来都没有、也不打算去尝试过什么法术。”
“如果你能把你乱翻邪教文献都翻成正式法师的才情利用起来，”独眼皱眉，还想拐弯抹角地劝她，“那我想，你的未来可要比用锈迹斑斑的刑具折磨俘虏好多了。”
“我只想在黑剑当好刑讯官，巫师阁下。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，如果您想找擅长战争技艺的巫师或法师，您还是别继续逼迫我了。”
独眼还要继续劝说，狼嚎却拿掺着奥塔塔罗矿的弯刀戳他大腿，惊得他差点跳起来。“那敢情好，”狼嚎评价道，“要我说，你这满身胡来的民间邪教仪式痕迹能吓坏不少人。”
白脸用她染红的长指甲梳了梳卷发，一缕缕血水从毫发无损的发肤间漫溢出来，浸透了她血迹斑斑的衣服，又顺着手掌渗到皮肤下面。看上去不止是她一个人的血。就像独眼说的，巫师们如果私下尝试违禁的仪式，很容易造成不可逆转的身体异变。他那只怎么也无法痊愈的眼睛就能证明他的话。
“我们还是来谈谈这帮伟大的巫师到底要做什么吧，你们觉得怎样？”狼嚎继续说。
“在我看来，这些坏心眼的家伙是要侵袭北方的土地呢。”白脸若无其事地说，“毕竟原住民灰精灵大举南下，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，不是吗？”
独眼看了眼鸟毛。“我觉得白脸说得有道理。”
“这也要归功于我接受过的政治教育。”前贵族女士彬彬有礼地回答。“尽管——”
忽然，一段无比嘶哑的惨叫声打断了他们的客套话。坏种毫无征兆地从黑暗中显形，连独眼和鸟毛都没有察觉到。黑精灵那双带着紫罗兰色阴影的瞳孔转了转，鸟毛从她这对吊梢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。
然后她把发出惨叫声的东西扔在地上。
一团不断蠕动的烂肉块，长着几条萎缩的手臂，轮廓好似发育不全的胎儿。
“我们黑剑的活化石终于回来了。”狼嚎啪啪鼓掌，“这什么玩意，坏种？你站在海岸边上发呆时被人搞出来的畸形儿吗？”
坏种侧了侧脸，抬起一只手拉开她的长兜帽。这个离群的黑精灵法师刺客手上有一堆戒指在闪耀光芒，每根手指上都有，上下指关节都有，据说每一枚都是从横死的王宫贵胄手上生撕下来的。坏种是黑剑每一个刺客的老师。“这是提克尔·卡普亚。”她说。
“谁？”独眼皱眉。
“是老提克的真名。”狼嚎瞥了他一眼。
“这坨恶心的东西？”鸟毛问，“老提克？”
“提克尔·卡普亚七十多年以前就待在黑剑佣兵团了，并且是我们黑剑的历任巫师里生命力最顽强的一个。”坏种倚靠在墙边上，看着肉团不断发出怪物一样的嚎叫声，“你们也许不清楚，我是说，——他成为正式巫师，是靠研习一本遗失的古代黑巫术典籍。”
“并为此和他的学派反目成仇？”鸟毛眨眨眼。
“的确如此。”
“这团烂肉莫非就是他学习黑巫术的证明？”独眼问。
“是这样，提克尔·卡普亚还活着，不仅如此，还会比之前更年轻。”
“老提克还要多久才能不这样满地蠕动，散发恶心的臭味？”鸟毛问道，她从这肉块闻到一股子脏腑和淤泥的味道。
“十来天吧。”坏种回答。
“我们要给他浇水施肥吗？”狼嚎饶有兴趣地说。
“没那回事，找个阴暗角落扔着就行了。”
这时候，独眼像浸水的衬衫一样拉长了脸。“我一直以为老提克是正统巫师。”
黑精灵把目光转向独眼。“你自己不也一样有事情瞒着我们，是吗，达拉什·本？”
“没那回事。”独眼目光闪了闪，随即微微一笑，“即使有，在我们敬爱的不朽者雇主面前也不值一提，你觉得呢？”
白脸神情倒是略显惊讶，不过没花多久就恢复了冷静。在她把染作血红的长指甲伸向老提克之前，那团烂肉块里浮出来一张扭曲畸变的脸，五官轮廓都被拉得很长很多，有的则挤得皱缩。“你他妈到底是什么玩意！？”这张扭曲的脸吼道，“如果不是我被你纠缠着在床上连搞了一天一夜，最后连神智都丧失了在床上昏死了过去，我他妈会在这种战场上失手？还有我的遗物，不对——那他妈的是我的私人文献，你最好趁早给我吐出来！”
噢，一天一夜，看来老提克在他引以为傲的事情上伤得不清。
前贵族女士扬了扬眉毛，显然是摸清了黑剑的共处方式。在她眉目间毫无慌张情绪。“你太蠢了，朋友，我稍微勾勾手指头你就走不动道，而且你也没理解我说的‘需求时间长’究竟是什么意思。”
“真可惜，你在这位优雅的女士手里栽倒了，这得归功于你自己能力差劲，身为巫师却无法满足自己的伴侣。”狼嚎若无其事地说。他被太阳晒成棕色的脸上满是嘲笑。
“这个‘优雅的女士’完全是个吸精吸血的女妖，最后我连血都射出来了，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吗？我感觉我被强上了一天一夜，——你知道这是什么感受吗？你这个阴阳怪气的杂种半精灵，喜欢搞巴哈撒粗腰大树桩的恋母小矮子！你居然都没有给瘦子哀悼！”
“你根本不懂我高贵的审美，傻瓜。”狼嚎捋了捋发辫里的长耳朵，把捆成一束一束的黑发辫子往后一甩，“在我看来，你这蠢货找女人的趣味实属低俗不堪，简直就是揉没有骨头的白面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