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可真够匪夷所思的。”
“匪夷所思的明明是你自己,”她说道,“只是你无法意识得到。从最早的时候,你就无法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,多亏了神明的绳索拴在你身上,你才没有灭亡,结果你不仅没有任何忧虑,还往着灭亡的结局越走越深。要我说,——绳索总是会断的,就算不是被人剪断,也会被你拉断,迟早的事情。”
“这么说来,你知道我的过去是什么了?”
“我可是清楚的不得了,”她边把被子裹紧边说,“不过,你过去是什么、或者你过去有什么成就,这很重要吗?你难道对自己拿着父亲的身份却一直在伤害孩子没有一点自觉吗?我特地循着你的踪迹追过来,就是为了谴责你。快给我表现出一点悔意,不然待会你被那群干尸剁成小块之后,我就把你捡起来全都喂鱼。我知道你最讨厌吃鱼了,被鱼吃这个结局一定很适合你。”
“就算你这么说,我也完全一无所知......”萨塞尔闷声说,往船舱角落里又蜷了一点,“反正没人能够发觉我,我待在这里也没什么大碍吧。”
她抬起腿来,把小脚丫踩在他脸上。“你就是这么当成年人的吗?”她问道。
“我觉得我还年纪轻轻,距离成年也有很长时间,不过是个为了懵懂的爱情四处奔波的傻瓜。现在有了个来历不明的妹妹,我的心情已经相当惊悚了,接着又来个女儿,我实在是无法接受。况且,你看着也就比我小个四五岁吧......仔细想想,反正你已经有了一直在照顾你的母亲,何必再要个碍事的父亲?”
“不,这是错误的想法。”她把脚踩得更用力了点,“人总会在意自己的起源,就像你的起源在契罗身上一样,我的起源就在你身上。很小的时候,我常常渴望吃掉你来着,因为我觉得自己身上缺失了什么,而那些缺失的,——就是我被你吃掉的部分。”
萨塞尔猜测了很多种可能性,不过哪种都不比事实更惊悚。
“你说吃掉......”
“我在自己还是个胚胎的时候,你就想把我全部吃掉,虽然希丝卡后来阻止了你,但我也有一半被你消化,成了供给你往前走的养分。至于剩下的另一半,就是你眼前这个快三十年过去还没发育完全的小不点。”
“我很抱......”
“不要说废话,我不是来找你要歉意的。在希丝卡身边我已经待了太久了,也被约束太久了,如今多少也想换一种生存环境。你是要拯救谁吧?为了拯救谁,你是要战胜你那些存在于不同历史中的兄弟吧?给我找身衣服换好,父亲,我带你去杀了他们,把那些和你长着同一张脸的你一个一个吃掉,然后你就能变成一个更完美的父亲。”
“有关其它历史里的我,只不过是一些猜想而已,你别说得那么残忍血腥,我是指——算了,还是给你先换上衣服吧。”
萨塞尔伸手穿过她的膝弯和腰,把她抱了起来。她又轻又小,个头低矮,可能比阿尔卡和他相遇时看起来还要更小。希尔维亚还没回来,自己又是这般处境,他决定去士兵们的船舱里找些合适的衣物。
她抬起头来看着萨塞尔,视线中的锋芒实在让他想要回避。那张脸轻飘飘的,苍白虚弱,又有些孩子气,看着不知是活着还是快死了。但她的眼睛像那无边的沼泽一样黑,也一样深,里面仿佛隐藏了一整个世界,等着人陷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