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但是这里对我很危险。”
“事实上,你去的大多数地方都很危险。”萨塞尔歪嘴一笑,“包括七城大陆焚风爆发的区域也一样。以我的看法而言,倘若你想逃跑,这绝非难题。假使有奥塔塔罗矿物隔开了迷道通路,我也能顺手拉你一把。你我都知道,不朽种族的迷道受这些矿物影响很少。”
“你说的很对,我也这么想,所以我才会陪你进莱伊斯特的古墓,萨塞尔。如果不是你把最终的奖励咬碎吞了,还难以理喻地献给了寒冬狼神,——这样连续两次带给我‘惊喜’,我还会需要你拉一把?”
“翻旧账一向是您的强项,执政官大人。”萨塞尔很客气地说,又补充道,“但是毫无意义。”
“刺痛别人也是你的强项,黑巫师,”阿尔泰尔说着露出严酷的笑容,瞥了玛琪露一眼,“或者说是你们这个学派的强项,嗯?我挺想跟你们的大宗师扎武隆见上一面,毕竟降临之年过去以来,外来神明的毁灭可谓仅此一例。虽然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,你可能要大吃一惊。但恩卡之所以成为无主的迷道,无形之子之所以成为无主的物种,黑巫师们接触邪神的首要选择之所以毫无征兆地毁灭,都是因为恶魔们将它献祭给了这个厌恶外来者的世界。”
“你从哪里知道的?”玛琪露截口道。
阿尔泰尔扬了扬眉,“从我信奉的千面一体神。”
“哪个化身?”
阿尔泰尔看了萨塞尔一眼。“并非人形的化身,也并非热衷于欺骗和诱惑的化身,更非拥有理性可以和人类对话的化身,是某种拥有纯粹恶意的半静止的东西。”她顿了顿,眼睛在灯光下闪烁,“看上去你很好奇?但是,很不好意思,萨塞尔,我不太想跟你透露名讳。总而言之,如我刚才所言,你们恶魔学派的大宗师扎武隆正在弥补他过去犯下的罪行,也即黑巫师都会犯下的罪行。至于方式,那就是逐一消灭这世界最排斥的东西,以期获得接近统御主的权利。我不清楚他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目的,但他既然将希望寄托于这些扭曲的恶魔族裔,那我也就对他也做出了最坏的估计。”
“于是呢?”萨塞尔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酒杯,一边发问。
这件事的确意味很多,让他也不禁皱眉——在这种其它学派的黑巫师都聚集于瑟比斯学派的领域时,他们恶魔学派的大宗师却想要洗白自己。根据他过去在修道士战场的所见所闻,恶魔和这些族类的长期战争早有传统,甚至可称作习以为常。既然扎武隆把毁灭和献祭邪神作为洗白的方式,那他到底和多少个恶魔领主有了协议?而倘若完成这些事的物种是恶魔的族裔,那这件事又会得到什么结果?
目前这算不上最要紧的问题,但此后,这或许会改变他要对扎武隆提的问题,他要对扎武隆索要的报酬,以及他和扎武隆相处的方式。
阿尔泰尔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。“于是,我也该对你们两人做出最坏的估计。你,萨塞尔,你是从科洛伦恶魔的实在里诞生的东西,你,玛琪露,则是从科瓦纳恶魔的实在里诞生的东西。而且就我所知,你们这个学派可出乎意料得残酷,乃至奥拉格当初设立的瑟比斯学派跟你相比,简直就是爱护学生和友善和平的典范。你们这么多年来招收的学徒可不算少,却只有寥寥几人活下来,而且还都是些看上去很正常的疯子。”
她的注视好像是在说,你们两个活下来的就是“看上去很正常的疯子”。
“我不认为你对我的估计还能坏到哪去,而且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。”萨塞尔道,“我们应该更加关注当下。”
“那你以为这个情报怎样?”
“跟你总是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出现一样,算是一个意外之喜。”萨塞尔道。片刻之后,他伸出右手,阿尔泰尔抬手握住。“至少比此前所有情报都有意义。”萨塞尔说,“你我都不年轻了,剩下的时间也不算多了。这几年,哪怕是十几年,相比我们过去的生命来说都过于短暂。在你咽气之前,你不妨把你算计的心思放宽一点。”
“我可不认为自己有多老,也不打算随便咽气。”阿尔泰尔说,在握手时,她目光变得绵软,微笑变得亲切,说话声也变得温柔,看上去一切都是软绵绵的,但是里面却包藏着刺,“但准备永远都不嫌多,警惕的知觉也永远不嫌少,特别是不该为了难以理喻的感情就让自己掉到火坑离去。”
“这种话我听过很多遍了。”
“那可真是,”阿尔泰尔说道,“毫不出乎意外。”
于是,远道而来的帝国执政官戴上面具离开房间。萨塞尔默然端详尸体许久。他不打算为这具尸体负责,也不打算查明有何冤屈,但贞德起航而来的消息,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冲击,特别是阿尔泰尔以她的视角阐释了光明神殿和贞德关系之后。他不清楚裁判官接受了怎样的仪式,为何花了这么长时间,但不论如何,她肯定相比数月之前有了难以置信的变化。这既是个好预兆,也是个不详的预兆。
还有那些针对扎武隆和恶魔领主们的情报——简直匪夷所思。他完全闹不清扎武隆究竟在想什么,但是扎武隆已经给他派遣了长期且持续的任务,跟他的联系也是这几十年来最为密切的时刻。有时候,近在咫尺的小威胁是比波及整个世界的毁灭征兆要更恐怖,但扎武隆和那些恶魔的所作所为对他来说,既是近在咫尺的威胁,也在影响这个已经够乱的世界。
现在阿尔泰尔这个心机阴沉的家伙愿意暂且替他挡点灾了。之所以要把她牵扯进来,是因为这些阴影神殿的来客意图不明。也许他们的目标和他近似,同样想对扎武隆随随便便托付给他的任务目标动手。凡事总要朝最坏的方向去考虑。